程寄书在阁楼上，听闻下人来报方才世子与国舅爷的对话，心里不禁又好笑，又不知怎么面对王世淮。
她和桓王的误会是解除了，但王世淮并不知晓这事。
或许王世淮会以为她还恨着桓王，这样的话，应该更难理解今日所见。
终归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愧疚感，不说清楚心里就不痛快。
“他走了吗？请他上来吧。”程寄书朝灵栖吩咐道。
灵栖这次倒是会错意了，她蛮敏捷地回道，“世子殿下有事先回府了，临走之前，让人传了句话，我那会倒是忙忘了，这会想起了了。”
程寄书有些无奈，脸色微红，赶忙辩解，“谁关心世子如何了？就你机灵，我问的是国舅爷现在在哪？”
“在三楼雅间，奴婢这就去请他上来。”说罢，灵栖这就转身要去走。
“等等，额，世子说了什么？”
这话问得程寄书都有点不好意思了，只赶忙取过兵书，假装不经意随口一问。
灵栖只掩嘴偷笑，“他让人传话给你，不用担心。”
说罢，嘴角一弯，退了下去。
程寄书只觉懊恼，早知道就这四个字，她就不问了。
这下，还有点丢人了。
不过这种羞恼的情绪，很快就因为来人而化解了，楼梯间转过一华丽衣袍的男子，此人若不是王世淮还能有谁？
与以往来的情绪很不同，以往他脚步轻快，未见其人，先闻其调笑灵栖等人的声音。
如果一个经常开心的像个傻瓜的人有一天不开心了，那他一定是极不开心的。
王世淮也很苦恼，明明上楼前决定克制好情绪。
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吗？他也可以的，让程寄书感受一下这种难捱的感受。
“你请我上来是要解释什么吗？”王世淮神色冷冷的，好一股酸意。
程寄书莞尔一笑，朝他挥挥手，“先坐下，我给你慢慢说。”
王世淮倒也没拖沓，他就等着一个解释呢。
程寄书这才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出来，从一开始程家覆灭，到她来金陵后的种种，以及与桓王之间误会，所有的一切，她都毫无保留与他说了。
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信息，王世淮心里真是五味杂陈。
这个姑娘，原来过得这么苦。
他们有利益联盟，却很少会说自己心里最深的仇恨与伤痛。
这才发现，他一点都不了解眼前这个人。
“没想到你的人生，竟是这般曲折离奇，这么说来，我从未认真了解过你。”
王世淮不免感慨一句，原来自己的朋友身份，也不是很合格，顶多只算同盟者。
“哎呀，你别这么说，咱两谁跟谁呀！”程寄书赶忙朝他舞了一拳，笑的明朗动人。
“以前吧，我也觉得咱两吗，谁跟谁呀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，我的事你也从不会推脱。但现在，不知怎的，我竟觉得我们依旧如此陌生，这些事，你到现在才告诉我。”
说到这，王世淮难免伤感了一下。
“你知道的，我这人不喜欢诉苦，我是从战场下来的女人，比很多男人都能扛事。以前，我也不知道真相，这些事情说出来只会加深我的痛苦罢了。痛苦这种事，不是因为说出来就会好了，它需要被治愈。而桓王父子，用真相治愈了我。”
说罢，程寄书摇了摇手中的茶杯，一口饮下。
该怎么去形容那些以为父亲被挖心的日子，该怎么形容连父亲尸骨都找不到的心情。
这些年来，她虽是活着，却像活在人间的炼狱里。
始终都是孤独的大雁，往哪飞呢？
为什么不说呢？十三岁以后的人生，她一个人在暗夜里前行。
在北风堂的那些日子，一开始什么都不会，被同门孤立，被欺负，经常血流不止，到处都是伤口。
师父拉起她的衣袖，看着那些青青紫紫的新伤旧伤覆盖在一起，也不忍再看。
为什么不说呢？说了有什么意义了。
战场上你被敌人刺了一枪，再告诉那人，我快痛死了，这有用吗？
要么直视它，要么隐蔽它，对待痛苦，只有这些办法最实用了。
毕竟，她是程家遗留的孤女，无依无靠，只能自强。
“喝酒吧，喝茶哪能尽兴，就当我祝福你有个新的开始。”
王世淮竟不知说什么，只觉这心里的愁绪更多了，借酒浇愁，倒是有用。
程寄书也爽快，马上安排灵栖去温酒。
偏偏王世淮要冷酒，冷酒入喉，方能解愁。
一时间，觥筹交错，杯盏尽欢。
酒过三巡，菜过五味，王世淮双眼迷离，看着程寄书，认真地问出那句清醒的时候，不知怎么开口问的话。
“程寄书，你可还记得，来金陵的初心？”
“当然！清君侧，平天下，报家恨，寄书一刻未敢忘。”
程寄书说的铿锵有力，犹如当年他们初结盟一般，眼神坚定轻量，无可撼动。
“那你是要支持桓王为帝吗？京城人谁看不出来，桓王虽还远在天渠山，他这个儿子可是如鹰一般锐利，剑指王座，谁与争锋呢！”
王世淮大口饮了杯冷酒，说到这个，总觉得不痛快。
如果程寄书是为他打江山，那自己岂不是也算是要为阮仲容打江山？凭什么？
“谁当皇帝我并不插手，我对权利没有兴趣。只是如今这个皇帝，在其位不谋其政，德不配位，怎么服众？我并不是支持桓王，我支持我心中的信仰，正义为王，公平竞争，与我无关。但天下不平，百姓难安，我必推翻那个皇位，不管是谁？”
如此宏大的一个理想，光想想就路漫长。
但程寄书相信，她会一直坚守初心走下去。
但若是那个人要当皇帝的话，也不是不行。
只不过她们的缘分可能就戛然而止了，一个恋栈权位，一个无心权贵，终究不是一路人。
况且，她不想从站场走到后宫，成为无休止等候君王召见的那位可怜人。
我若要爱，只真心爱一人，而那人，也只能爱我一个。
如若不能，不要也罢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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