尖塔
卧室
“守卫,侏儒,德....”
勋爵环顾一圈,视线甚至都没在猪耳朵的尸体上多停留一秒。
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手里的染塑像所吸引。
那是站在怒海礁石上挥舞长鞭的男人,斑驳的血迹使得他的形象又多了几分惨烈的意味。
戈多。
他眼前又浮现那个让他感到厌恶的脸,那家伙就像一只瘦骨嶙峋的豺狼,狡猾,凶狠,一路追寻受伤猎物的血,若即若离却无法摆脱。
勋爵的记忆力并未随时间而衰退,他清晰地记得这东西就摆在戈多那张难看办公桌的一角。
他用余光瞥向猪耳朵的尸体,最终看向身旁正为他打伞的管家。
四目相对,二人皆从对方眼睛深处看到多年未曾出现的情绪——恐惧。
戈多发现了他们的秘密,那个足以动摇帕卡勋爵对银湖岛合法统治根基的秘密。
岛上的其他贵族也并非从开始便老实忠诚,他们只是在勋爵的一次次打压,分化中服从游戏规则,收起了他们的妄想和獠牙。
但在午夜梦回时,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正在做着扭断勋爵脆脖子的美梦。
前几天的海上烟花,就在码头,他能听到人们隐藏在心底的窃笑。
勋爵知道,一旦戈多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,这群互相撕咬的野狗便会突然停口,并在【豺狼】的带领下,将自己连同这个腐朽的家族都撕得粉碎。
“老爷,维多先生,凶手钻进了银湖外的菖蒲丛。”
姗姗来迟的小胡子打断了主仆二人的独处时光。
管家微微皱眉,他看了眼勋爵,没有说话,只是将手里的伞又往勋爵那偏移了几分。
“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?
检查亭,门岗,暗哨,那么多人,居然没有一个发出警报。
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么一群饭桶!”
勋爵的声音里怒意在积蓄。
小胡子低着头,犹豫片刻,小声开口。
“除了一个,银湖平日驻扎的其余守卫都死了。”
“....都死了?”
怒意更盛。
“那家伙难道不是一个人?”
“是一个,可他....,他....很多尸体上都有啃食的痕迹。”
“.....
幸存者在哪?
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?”
“我们是在2号宿舍找到他的,距他描述,凶手在杀人前,问了所有人相同的问题。”
“什么问题?”
“幽灵之手在哪?”
“....”
两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再次对视,勋爵此刻的声音已开始有些发颤。
“说下去。”
“没有人能回答得上来,也不知道为什么,凶手给了他第二次机会,又问了一个问题,药.....”
“药剂师在哪。”
勋爵将视线找到那具矮小的残缺尸体,他先一步替小胡子说出了答案。
守卫不觉抬头,对上两张不再平静的脸。
“是.....”
沉默,唯有冷雨。
“下去吧。”
管家打破近乎凝实的压抑气氛。
守卫如蒙大赦,快步离开。
望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,勋爵从恍惚间回转心神。
“维多。”
“老爷。”
管家侧身,微微弯腰,有着强烈秩序观念的勋爵,这么多年来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。
除了.....
关乎性命。
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昏沉的午后。
“刚才的人.....”
“老爷您放心,我会妥善处理。”
“嗯。”
勋爵攥紧手中的塑像,任由锋利的边沿刺破皮肤。
塑像,被毒死的猪耳朵,戈多,重复的问题,非人的怪物,还有.....
幽灵之手。
勋爵咀嚼着一个又个词汇,他逐渐串联起了一切。
戈多,水民。
呵呵,这还真是一个糟糕的局面。
勋爵掌心用力,塑像锋利的棱角刺破了他的皮肤,鲜血流淌,可他却并未松手。
疼痛挑动着神经,唤醒隐藏在这具因岁月变得麻木衰败躯体里的野兽,眼睛混浊不再。
他还没有输。
“维多,骑士的剑已经架上了国王的脖子。
现在该我们出棋了。”
“我会一如既往跟随您。”
“我知道。
现在把我交代给你的事一一办好。”
“是。”
“第一,撤掉埋伏在行会驻地的杀手,斩首计划暂时取消,为我准备好车,一会我要去拜访那个该死的家伙。
第二,派出我们现在能调动的全部力量,船上的也要,一定要将今夜的不速之客埋葬在这。
第三,今夜过后,再次削减对水民幽灵之手的供应,告知它们五天之内不能从沉船墓地打捞上东西,我们将彻底断绝供应。
要让它们知道到底谁是主人。”
勋爵用手按住管家肩膀,直视那双同样从黄昏迟暮中挣脱出来的眼睛。
“第四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用红石传输器催促信使务必将那封信送到雄鹰手里,这是我们扭转局面的关键。”
“是。”
管家离去,这座残破的尖塔只剩勋爵一个生者。
也许是心软了,也许是难以割舍的血源纽带,勋爵终于愿意看一眼他死去的儿子。
他拄着文明杖,迈着沉重的脚步,走到尸体近前。
此时的猪耳朵已被雨水泡得发白,本就成透明胶质状的皮肤变得愈加像是一坨瘫软的烂泥。
它那颗流出眼眶由韧带的眼球在雨中沉浮,似乎有情绪在其中凝结。
是惊恐?
害怕?
对死亡的畏惧?
勋爵苦笑着摇了摇头,它是个傻子,它的心智永远停留在了八岁那年。
【从门缝向内探寻,看到可怕一幕的就是这只眼睛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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